良 性生活 | 谨防坠落

原标题：良 性生活 | 谨防坠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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谨防坠落

人类的童年太长了，

所以在鬼门关前徘徊的时间

也会很长。

Part

1

“飞翔吧！去飞翔吧！人类的梦想，就是永远向着更高的天空，去——飞——翔！”

随着一阵烟雾喷出，屏幕上打出了演职员表，几个演员陆续下台。演出结束了，这是一场表现人类尝试飞行的演出，其中出现了李林塔尔——世界上第一个用人造翅翼试飞并献身的人。我是久知他的大名了。此外，还有人试驾热气球，有人试驾螺旋桨双翼机……他们用中文高喊：“必须有牺牲！”“愿后来者不要放弃飞行梦想！”

我喜欢看剧场演出。演员在黑暗中说出的话能像拳头那样到肉，但是这种“沉浸式”的演出却扬短避长，因为演员通常都缺乏那种叫“气场”的东西，他们在观众席里站起来，跑来跑去，除了吓唬观众之外，并不能对他们的灵魂构成冲击。

这个剧演的是飞行冒险家的故事。剧场外，周边产品一字摆开，我看到有两个模拟空难现场的玩具：在配套的视频里，有个孩子正用手指头长的铲子和锹，刨着一堆土，然后惊喜地捡起一块机翼的残片。正像那个叫《地心引力》的电影所讲的，上天和入地本身就是一体。

更多的周边产品，是完整的飞机模型、热气球模型以及跟飞行器有关的种种——像什么模拟飞艇、模拟降落伞包、模拟卫星、模拟空间站。它们大概都是从这家商场的玩具店里征调来的。要是那些飞行先驱知道自己拼了想象力、舍出性命去创作的飞行器，如今都成了塑料玩物，他们会做何想法呢？

这些玩具的盒子上都印着各种分级标识，从“3+”、“7+”、“10+”到“13+”不等；有的标识写得详细：“内装零件可能有功能锐角，三岁以下不适合”，有的则仅仅是标了一个哭泣的小孩脸，上面画了红圈，打了斜杠，也就是说人要是真的去试驾这种飞行器，他的孩子就该两行泪了。

Part

2

还有一只飞行器模型是木制拼装的，看效果图，组装起来应该是一个双翼机，但零部件需要从一块块薄木板上提取。包装的背面赫然标着一个大大的标识：“警告：不适合3岁以下儿童使用”，紧贴着这行字的下方，又是六个同样大小的字：

质量检验合格

话说得滴水不漏。这东西不适合3岁以下的小孩玩，不是因为它的质量有问题，而是因为3岁以下的小孩的质量有问题。人类的童年太长，所以在鬼门关前徘徊的时光相对也会很长，为什么以前的人取小名喜欢叫“狗子”“狗剩”呢？那是一种祝福，祝福孩子能在天塌下来的时候像老鼠一样活下去。

走廊的最后阶段出现了一只深红色的大盒子。我被吸引住了，因为盒盖上印着一个军绿色的艇状直升机，有个巨大的鱼首状的头部，螺旋桨虎虎生风，机身上布满了棕色迷彩，硝烟在和火焰在它的背景里升腾。这是我儿时梦想要的模型。jinshizu.com

可它甚至连一个模型都不是。它是一个拼图。

盒子里沙沙作响。它有600块，也就是说，一张图被裁成了600个图块，玩家再把它们给拼成一张整图。我翻到盒子背面，那里依然印着“不适合3岁以下儿童使用”。3岁以下的孩子不仅不宜吞掉木片、塑料片，就是吞掉一个纸片也有危险。黑格尔说，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了给人看。那么很显然，当美好的东西已经被打碎成了600块，就不该再制作更大的悲剧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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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

穿蓝白制服的工作人员一眼看出了我的本质。我既不是骨灰级拼图爱好者，也不是骨灰级飞行器爱好者，我只是一只骨灰级的铁公鸡。他平移到我面前，展示给我一个小本子：“飞行护照，20块一本。”——这个价位总可以考虑下了吧？

那护照的内页盖着各个飞行器图案的章，有热气球、双翼机、直升机……他觉得一个什么东西都没买的人，最起码得带回去一份“我来过这里”的证明。

“要集齐所有这些多麻烦啊。”

工作人员微微一笑：“都印好的20块一本，白本子10块一本。”

他稍微解释了一下，大概是这个活动能领任务，在商场不同的角落，找到隐藏着的盖章点，在那里盖个章。这就需要权衡了：是花三百多元，买下六百块拼图后把它拼完整更合算，还是花15块买个白本子，拼齐十个章更合算呢？代价大挑战也大，但得到的快感更强；代价小挑战也小，快感也就这样了。发明这种护照的人，跟发明拼图的人，大概是同一学校的校友吧。

“去飞翔吧！”嗡鸣的台词在耳中尚有余响，可是我得下楼了。我走进电梯。电梯限重21个人，但电梯门外又贴着个“警告”：“为您的健康起见，建议限乘6人。”

建议限乘6人。刚才剧中的热气球上只坐了两个人，就栽下来了，如此看来限乘6人也不算对人太苛求。电梯门上，紧挨着门缝，贴着四个带图案和斜线的红圈和中英文标识：

严禁超载

谨防溜梯

禁止扒门

谨防损伤

请勿在轿厢门处停留

谨防被夹

禁止倚靠

谨防坠落

臣本布衣，躬耕于南阳，苟全性命于商场，不求丧生于电梯。这里集齐了所有可以贴的标识——按钮旁边还贴着一张：本电梯已消毒。旁边附了一个纸巾盒，贴着标识：按键时请自取，勿做他用。纸巾盒下有个小篮子，贴着标识：用后请弃于此，勿乱丢。

只有善待自己那只有一次的生命和无法更换的躯体，才有希望在未来实现儿时在鬼门关前埋下的梦想。人类的确应该去冒险飞翔，飞行器上毕竟没有“谨防坠落”的警告。jinshizu.co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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